西本原頁身穿袈裟,踏進禪寺的正殿,看見自己的師兄跪坐在佛像面前專心誦經。他並沒有靠近,而是獨自轉身走向偏殿,推開深色的木門,進入一間四疊半的小誦經室。
昏暗狹小的房間裡,僅有單側木柵窗戶照進來些微光線,凸顯出西本另一側身軀的陰影。他對著眼前漆黑莊嚴的金剛像跪坐,雙手合十一禮之後,開始念經。
西本的生活說好聽是平靜,但也可說是一灘死水,毫無波瀾。只要每天按照寺院的規矩,與僧侶們維持相同的作息,只需要偶爾出外化緣即可維生,他也沒有與他人交談的渴望。
佛法、佛法、佛法。這一切又有什麼意義呢?
好無聊啊。
西本的世界就像庭院裡的枯山水,沒有色彩、沒有感受,只有孤獨以及無窮無盡地虛無。
於是有一天,他拿起剃刀架在脖子上。
這一世,西本不叫做西本,而叫做佩拉,是一位在歐洲貴族宅邸工作的女僕。
那是一個動盪不安的年代,隨時會有天然災害,或是軍隊衝進家裡搜索;而貴族的宅邸裡面更是暗流湧動。
佩拉每天被呼來喚去,忙進忙出處理各種雜事,不只要在男女主人兩大家族的派系鬥爭之下生存,通風報信、討人歡心,同時還要提防被其他女僕設局暗算。即使她能完成許多事情,還是莫名其妙被打罵,每天提心吊膽,深怕一不小心犯錯被懲罰。
佩拉喜歡她的紅色長頭,但是在那個時代,紅髮向來是被唾棄的特徵。她曾經以為是朋友的人們,也只是表面上做做樣子,私底下卻聚在一起嫌棄她。
佩拉討厭這個爛透了的世界,但是她更恨這個爛透了的自己。
為什麼我要活在這個世界上?
我這種人根本不配存在。
沒有人愛我。
左手腕上那一抹紅,是她此生懲罰自己的最後一道傷痕。
這一世,西本原頁不叫西本原頁,佩拉不叫佩拉。他們都只是被冠上名稱的靈魂碎片。前者的命名來自西本願寺的拆字,後者的命名來自一個女孩玩過的手遊裡面的一個配角。你甚至無法驗證他們是否真實存在過。
而那個女孩最近又做夢了。她反覆夢見自己重回早已辭職的職場,花了大把時間拼命做著一些被要求要做到完美、但一點也不重要的雜事。
她知道問題的解答就藏在自己之內,因此靜下心來問自己的潛意識資料庫:為什麼?最近這些夢境要提醒我什麼?
她內心浮現出某種知曉。
「因為妳對愛的認知錯了。」
「妳誤以為愛,是去滿足別人的需求和期待,但不是的。」
「愛不是一種交易,不是先付出才會有收穫。
愛是你把水先倒進自己這座水缸裡面,當妳自己滿滿地都是愛的時候,
愛自然會滿溢出來,有多餘的能量可以流向妳想幫助的人們。」
女孩想起幼年的情景,那是一段又一段的孤單記憶,是自身的存在不被認可,只有靠著滿足大人的期待才能生存下來、獲取關愛的畫面。
內在智慧鼓勵她繼續探索,於是她持續深入潛意識深處。
眼前出現了一座舞台劇院,而她置身於觀眾席。隨著紅色的簾幕緩緩升起,她看見一座禪寺立在舞台正中央。
鏡頭景深再往前拉近到禪寺,她看見他/她腳下是枯山水造景的庭園,身披袈裟,準備踏進正殿。
舞台劇正式開演。
領銜主演:西本原頁、佩拉。
看完了一幕又一幕的劇情,女孩的意識再度回到了觀眾席。
我從這些故事中看見了什麼?她反問自己。
「我看見西本渴望跳脫孤獨與虛無主義,與人連結,感受到活著的感受、真正為人所用的成就感,於是佩拉代替他完成了這個願望。」
「佩拉雖然體驗到了西本不曾看見的世界,但也因為感受了過多強烈的負面感受與人際糾葛,不知不覺陷入憂鬱,掉進負面的視角裡,看不到愛的存在。」
雖然戲劇以悲劇收場,但是女孩卻從故事裡面感受到滿滿的愛。
她相信西本和佩拉都盡力地填完了人生的問答題,即使他們選擇的答題方式並非最優解,但他們也努力地做到最好,並將這個經驗接棒傳承下去了。
從未來的視角來看,這一路的探尋與掙扎都沒有白費。
不過,女孩心想,他們值得一個更好的結局。
西本踏進正殿時突然閃過一個念頭,使他停下腳步,朝著從未搭過話的師兄走去,跪坐在旁邊和他一起誦經。
從此,西本開始會和師兄聊天。起初只是一兩句生硬簡單的問候,但卻意外感到舒坦。他們越聊越投緣,成為了能夠彼此交流佛法和哲理的好道友。
有了與他人和真理的連結,西本活在人世間,再也不孤單了。
在佩拉罹患憂鬱症之前,她所服侍的貴族宅邸意外因政局變動而破產了,於是她不得不收拾行囊返回老家。佩拉回家後開始幫家人一起務農,每天與大自然還有乳牛、雞鴨為伍。
每次放牛的時候,佩拉會拿著一本書坐在大樹底下,感受藍天、微風和青草地將她環繞。這裡沒有對錯,也沒有誰的存在是一種罪。
她在大自然母親的懷抱裡,像孩子一般安心的睡去。
在舞台劇的謝幕,演員西本原頁與佩拉再度上台,對著遙遠觀眾席上的女孩說:
「謝謝妳,我們都希望妳活得快樂!」
而在某個全新的時空座標上,一齣新的舞台劇正在上演。
(p.s. 不鼓勵美化任何自傷行為。有困擾請求助專業醫生和專業老師,或是去運動鍛鍊身體。)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