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時候,當我發現畫畫這件事,在大人或社會的眼中似乎是個沒有價值的行為,漸漸地就不再提筆了。我轉而去追求考個好成績、追求優秀的工作表現,學習那些為了被社會肯定而學習的技能。如今,想要重新恢復畫畫的能力,其實會有點害怕。
我怎麼知道我要畫什麼?
如果我畫不好,會不會討厭自己?
會不會畫下去之後,才發現一切都是我的妄想,我根本就沒有才能?
既然大腦無法協助我,索性就放下那些控制與焦慮,深呼吸吧!把一切都交給宇宙、相信身體的流動。我唯一能負責的工作,只有把新買的畫架打開,準備好顏料和畫筆,坐到桌前開始畫,如此而已。
想不到可以畫什麼,於是在冥想靜坐後,和自己的心說:我想畫一張「內心的自畫像」,請協助我完成她。(我不抱期待地想,畫自己多多少少會有點感覺吧?)
我不懂配色與光影的學問,只是根據當下的直覺,把有感覺的顏料通通都擠在調色盤上,選一個當下覺得最適合當背景的綠色,塗滿畫紙。
其實我根本不知道這些顏色要用在哪裡。
每一次不知道該如何選擇、該如何下筆的時候,都深吸一口氣到胸口,問自己的心:「哪個顏色最有感覺?妳覺得這個顏色適合怎麼混色?感覺大概可以塗在哪裡?」,不斷地重複這個動作。
途中其實有很多不完美的瑕疵,畫錯、畫歪、畫得太重,好幾度覺得這幅畫大概要毀了。我和自己說,要相信這一切都是最恰當的安排,不去和那些小失誤纏鬥,也不責怪自己。把這些失誤當成一種冥冥之中被安排好的路標,指引我繞開頭腦,順著這個瑕疵來動態平衡,調整下一筆該畫在哪裡。
畫著畫著,色塊與色塊堆疊成型,那些原本我覺得是失誤的地方,漸漸地形成一種自然地平衡。我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神奇:好像我的體內一直都有一個藍圖、知道她最終想畫出什麼畫面,而我只是順著她的旨意,放鬆地行走在畫布上而已。
在我的調色盤上,有一坨藍色顏料,始終沒有用到。我本來還納悶:為什麼我會擠出這麼突兀的顏色?我根本不知道這個藍要用在哪裡呀?結果,我在畫完頭髮後卡關了,因為整體畫面色系太相近,看起來沒什麼精神。正在苦惱時低頭一看調色盤,突然發現--咦?這個藍色,不是正好可以用來畫一顆跳色的耳環嗎!?
就這麼一步接著一步、一個當下跟隨一個當下,畫作自己完成了她自己。我的手跟隨我的心,自動地回去堆疊背景的綠色,加入淺綠、黃綠、藍綠等顏色。加深背景層次的同時,我感受到心輪震動,並因為這股突如其來的愛和療癒的能量,感動地想落淚。
平平無奇的藍色耳環,在背景的綠色反光襯托下搖身一變,成了一顆蔚藍的地球;原先黯淡無趣的黑色秀髮,在某次意外刷上了黃色、橘紅色的紋路以後,變成了大樹和樹根的模樣,穩穩地存在著;黃色小圓點從髮尾爬上頭頂,爾後和綠色、金色混和,蔓延到整個背景,變成了如同太陽照進樹林一樣溫暖的光暈;而金綠色的光暈最後又回到了臉上,為女子的雙眼妝點了顏色。
直到最後一筆落下,我才看清楚這幅畫,知曉了她的全貌。
啊。我的內心在透過畫筆,和我對話。她在畫布上,映照出我想長成的模樣。
原來我一直都知道自己是誰,想表達些什麼,只是誤以為自己忘了。




